飞出幻梦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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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薇雨是一个在细长的刘海下面双眼里滚动着水的女孩。娇小的脸蛋上总也挂着那么一幅婉约春风般自然的笑意。穿一件白色汗衫和墨绿色长裙。通身都透出恍若山涧轻快的小溪一样清澄秀美的灵气。
三岁时，父亲莫名其妙地死了。此后，薇雨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单亲生活并没有让薇雨感到多少痛苦。恰恰相反，她和母亲生活的一直很快乐。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向她谈过雨的父亲。在薇雨眼里，母亲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就如同母亲把薇雨当作她一生的支撑一样。
大学毕业后，薇雨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环境，只身来到这座繁华而孤寂的城市，并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做事。然而环境的改变使她的生活也全然发生了变化。在同事眼里，这个外地女孩可有可无。每天独自生活、工作。她像清晓飘动于林间的烟岚一般寂寞。
第一次遇见疏桐是在公司举办的舞会上。一个在交际场上驾轻就熟的男子。俊郎的面孔，优雅的气质，令他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格外耀眼。
薇雨，则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端着杯子，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相信，这名男子身边定然有很多水样的女孩。至于自己，不敢觊觎太多。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而他，也注意到那个偷偷注视自己的灯火阑珊处的女子，并从她冷落的眼神里隐约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
舞曲在大厅里缓缓地流淌，慢慢倾泻到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并没有邀哪位多情的女子跳舞，而是径自走到薇雨的身边。
“嗨！”他打了声招呼便坐在薇雨身旁。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薇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慌忙中也回应了他一句。
“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是。新来的。”薇雨轻轻点了点头。手中握的杯子不知该放哪里，只好紧紧地攥住。
“怎么不去跳舞？可别告诉我不会啊。”
薇雨抬起头，发现他并不像刚才想的那样的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是因为我太shy了。”
“是吗。我看不像。”
“你为什么不去？”
“我？猜猜看。”他鬼祟地一笑。
薇雨一时闹不清他又要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不知道。”薇雨调皮地笑了笑。
“因为你呀。”
“我？”薇雨心想，又开什么玩笑。
“是啊，因为我不想看到有谁会在欢乐里掉队。”
二
因为同在一个公司上班，他们总能遇到一起。疏桐是公司里的一名业务主管。干练老道的办事作风令他在公司里赢得许多声誉，自然也招致许多与自己同级别员工的嫉妒和排挤。
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小咖啡馆。地点是疏桐选的。疏桐说，只有这家店里有班德瑞的音乐。疏桐对休闲的环境是格外挑剔的，尤其是音乐和视觉效果，包括上次舞会用的cd也是经过疏桐精心挑选之后才拿来用的。而雨对于音乐，好听就记下是哪首曲子。至于风格，却从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做下去了。”疏桐对雨说。
“为什么？你做的挺好的。”
“只想换换口味。如果行的话，我想当个战地记者。在战场上，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在吵闹中诞生，在绚丽中死亡。生命，不该如此平淡。”说完，疏桐淡淡的一笑，宁静地望着雨。
薇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死是生的继续。死作为生的对立面与生永存。”疏桐若有所思地说道：“谁说的？村上春树，看过他的书吗？”
“没有。”薇雨并没弄懂疏桐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是为自己插不上嘴尴尬。
“今天下午开会。”薇雨撅着嘴说：“头儿把我们一个一个的挨着训。好害怕。”
听完这话，疏桐平静的脸上依旧挂着些许笑意。但是从他的眼神里，薇雨感觉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忧伤——不太肯定，单凭直觉。
“没什么可怕的。”疏桐双手插放在桌子上：“哥伦布立鸡蛋的故事听说过吗？就是一个贵族不服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个。你应该知道的。”
“噢。知道。知道。”
“所以说有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差得仅是你亲自一试。”
薇雨赞许地点点头，神情也较之刚才平静许多。
“喜欢看电影吗？”疏桐问。
“谈不上。”
“明天去看吧。”
“好啊！”薇雨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什么片子？”
“呀！一时叫不上来。美国的，一个小孩，还有魔法、巫师什么的。”
“哈里波特”薇雨高兴地叫起来。
“小点声。”疏桐环顾了下四周。薇雨顽皮地吐吐舌头。“就是这个。”疏桐又问：“诶？你不刚说你不喜欢看电影吗？”
“啊——”薇雨卡了半天：“以前我还买过那本书呢。”
放映厅。
“喂。”疏桐递给薇雨一块巧克力。薇雨会心一笑，接过来含在嘴里，又随手拉开挎包，拿出一本村上春树的书来，把巧克力纸夹在里面。
三
面对这闪电式发展的感情，薇雨不敢奢望太多。在薇雨的记忆里，曾经有很多好男孩像粉红的花朵一样在她的生命中开了又谢。并且在薇雨自己看来，他们又从来都是轻轻地来，在她的身边徘徊一阵又悄悄地消失在雾里，失去；不再回来。一切都平静的如同一池秋水；没有波澜。从没有过像疏桐这样刚强而成熟的男子。温情细致的感情，无微不至的体贴，还有他果决博雅的处世态度。特别是对她——在自己看来——的情有独钟，更令她感到手足无措。是不是他真的喜欢我？薇雨有时候这么想。但马上又推翻了自己。疏桐身边有很柔情似水的女孩陪在身边，这叫她不敢再多想。
郁闷的夏天忍到傍晚终于不顾一切地号啕起来。望着外面瓢泼大雨，公司里的有准备伞的人都庆幸地及早回了家。最后只剩下薇雨一个人留在写字间，闲来无事，随手捡来她唯一买的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看起来。
清爽的水气从窗外闯进来频频地吹动着书角，惹弄着人隐约嗅到了被风雨吹落的碾在地上的淡淡的梧桐花的芳香。
那天，疏桐因为出差，没在本地。薇雨想了想，如果疏桐在我身边呢？咳。又臭美了。
手机响了。是疏桐。
“你在哪里？”
“公司了。”
“怎么还不回去？”
“下雨了，我没伞。”
“不想救助吗？”
“想啊。可是有谁会来呢？”
“这样吧。你闭上眼睛，然后大大的喊声‘我爱桐’。我就会来的。记住，一定要大声地喊啊。不许耍赖。不然我就来不了了——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
“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得要我把手机关了喊。”
“好，听你的。不许耍赖，不然的话就不灵了。”
“恩。要是我喊了你不来怎么办？”
“听凭处置。”
“好。我先挂断了啊。”
疏桐先把电话挂了。薇雨心想，又是他的鬼把戏。管他呢，当然不能由他的性子来。但又怀疑会不会真的有奇迹发生？于是她闭上眼睛，非常虔诚的轻声说了句“我——爱——桐”
“好哇！你耍赖，没有大声喊。这不行啊。我走啦。”
“啊！”薇雨吓的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扭脸。什么时候疏桐跑到自己身后。气得她举起拳头在疏桐的胸口就是一下。“讨厌你。”
疏桐更是不依不饶，一个劲地逼薇雨把刚才的话当着他再说一遍。
“疏桐。你觉得这样我们真的会成吗？我是说，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薇雨平静下来，问他。但薇雨的眼睛却不敢再看他。
“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只要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当有一天我意识到已经爱上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躲不掉了。”
四
一个寂寞如烟的女子，独自生活在繁华空寂的都市中，全部的热情和生命正在被那里的冷漠与时间一点点地淹没和吞噬。薇雨明白，她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怜悯和依赖。而是那一份关怀，一份感动，是那种从未体尝过的感觉。然而可怕的是，每当疏桐站在她的面前，薇雨却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疏桐眼里的忧郁越来越明显，时间也越来越长。也许我哪里做错了？薇雨想过。但当她每一次微笑着面对疏桐的时候，依旧无法冰释疏桐眼中的冷漠。久了，连薇雨自己的每一个毛孔也开始窒息。
在薇雨看来，疏桐的欢乐就是她的欢乐，疏桐的悲伤就是她的悲伤。薇雨不能失去疏桐，就这么简单。也很复杂。
那晚，那个放纵的堕落的欢娱的夜晚。大海一反往日里的平静，呼啸着张开大嘴吞没了世间一切的虚妄和痴迷。狂澜一阵阵地在死闷的天空下尽情反复地躁动。滚滚岩浆刹那间一跃，冲到天的顶端，然后拖着长尾狠命甩向天的尽头。熊熊烈火与狂躁的海水贪婪地争斗着、交缠着，忘记了身外的一切。猛然间，整个世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死寂的平静。仿佛一切都死亡了一样，生命、天空、太阳、月亮、风和云、甚至是时间都死亡了、消失了。
时间，逐渐恢复了呼吸。疏桐一步一步走到窗前。伫立在哪里。把拳头攥紧，啪！玻璃碎了。不成规则的洞。风轻轻的拂过他的手指。鲜血，蚯蚓似的在指缝间缓慢地蠕动。聚到指尖，落在地上。
“疏桐。”薇雨惊疑地看着他。
疏桐惨然一笑：“后悔了？”
薇雨走到他身边抱紧疏桐，头贴到他的脊背上，摇了摇头：“不。不后悔。我们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宿命。”
“宿命？”疏桐眉头一蹙：“来。让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宿命。”
“看到我手上的这串佛珠了吗？”疏桐把手腕一扬。那是疏桐17岁去五台山时一位方丈送给他的。疏桐告诉过她。“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旅游。身边没了父母，什么都要靠自己。不过当时并没觉得有多不适，反倒很自在。”血还在流。疏桐全然不顾及这些。
“说真的。当时我并不相信宿命、缘分什么的。大学时，我辛辛苦苦地准备了一年时间来考研。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没什么问题了。没想到，就在考前的那一天，也不知怎得，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就像死了似的。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其实，我父母不论是在当地还是在大城市都有很多过硬的关系。对我来说，找一份很优越又有前途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父亲要我自己努力，再也不供我了。那天晚上，我们吵了起来。父亲抓起杯子就朝我脸上砸来。妈妈在一边哭着劝他，根本没用。我一气之下，跑出家。父亲在后面喊：‘滚！以后永远也别回来！’妈妈追出来，我没回头。我知道，一旦回头我就走不了了。
到火车站，我把兜里所有的钱——100多块递给售票员，‘看，能买到哪就哪了。’于是，我就来到这里。开始，四处打工，时间都不长，只为活命。然后，就到了这里，再然后就遇到你。”
薇雨把头贴在疏桐的肩头，双臂紧紧抱住他：“没事，一切都会好的。”薇雨的声音很小，一股股的热流扑到疏桐的耳边：“疏桐。以后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在你身边默默地支持你的。”
疏桐伸出手来来回拂着薇雨的头：“宿命。每天被利益驱使着自己的身体，被名誉役使自己的灵魂。回过头来反倒说自己最大，全靠自己。可笑。真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上天手中的一枚棋子”讲到这，疏桐的眼睛里稍一犹豫，像是想起什么，但马上又掩饰过去：“有时候还给家里打电话。其实我爸还是挺疼我的。再怎么说，也是我父母啊。子女能怨他们什么？”
薇雨从橱子里取出药和纱布来为疏桐包扎。疏桐把东西拿过来，自己完成了一切。
一颗流星，长长的，火柴一样，划亮凄美的夜空。不知落到哪里。天空，又恢复了寂寞。
五
几个月后公司派薇雨出差。偏巧对方是薇雨以前大学的同学，事情做的格外顺利，很快就提前完成了任务。为了给疏桐一个惊喜，薇雨在买了些疏桐爱吃的东西后便匆忙买了张机票提早回去了。
出了机场已经晚上十一点，薇雨叫了辆出租直接回到疏桐的住处。疏桐还没睡，薇雨在楼下看到屋里的灯还亮着，这么想。
薇雨把门推开，屋里静悄悄的。如同鬼魅正爬伏在黑色的空气里喘息。薇雨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她幸福地高喊一声：“嗨！我回”话还没说完，薇雨已经怔住了。一个女人正赤裸着偎在疏桐怀里，疏桐则惊慌地看着薇雨，衣服早已凌乱不堪。
薇雨手里的两大袋子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她是谁？”薇雨的声音有些发颤。
疏桐垂下了头，靠在墙角：“你不都看到了吗？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
薇雨还想再说什么，但都无济于事。她摇着头，觉得自己该离开。腿却怎么无论如何也迈不动。她努力地转过身去，刚走几步，疏桐跑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身前：“薇雨！”薇雨看着他，眼前已经模糊成一团，辩识不清，但感觉到他似乎哭了。“要走把你东西都带走！”疏桐稍一停顿，狠狠说一句。
薇雨噙着眼泪笑了笑：“不必了。”转身跑到门口，使劲一拉门，冲出房间。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摇撼着路边的梧桐。天边的雷声像巨大的车轮一样“轰轰”地滚过来又压了过去，消失在大地的尽头。薇雨不顾一切的奔跑着，她想忘却所有，想通过奔跑把所有的记忆都远远的抛下，不再与自己相伴。
“薇雨！”迎面一个人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薇雨，你怎么了？”
薇雨抬头一看，是宁馨物，和自己一个写字间的同事，一个和自己一样默默无闻又都安于现状、与世无争的人。“你不要管。”薇雨想把他推开，但没成功。
“是他欺负你了？”宁馨物眉头紧聚。
“你不要管！你不要管！”薇雨不停地摇着头：“你放开我！”
“薇雨！薇雨！你听我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他不爱我了。他已经爱上别的女孩子了！”薇雨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被宁馨物紧紧搂在怀里。
“薇雨。没关系。你们不合适的。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让你受欺负。真的。我爱你。”
“不！”薇雨一把争脱开宁馨物，跑了。
大雨噼噼啪啪地像撒豆子一样落下来，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整个世界冲刷地干干净净。结果却把这人间抽打地一片狼籍。就像生活中执意要做一件事情一样，结果往往与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到头来，越是狠心去做，越做不成；越做不成，越是再狠心。结果一切都变的狰狞可怖——连同自己。
跑回家，薇雨一头扎到床上。浑身湿淋淋的。薇雨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滴血。一滴一滴，可是听到它的声音，好似测量生命的滴漏，又像是死神正爬在身上贪婪地注视着自己。
窗外寂静如许，既而阳光从西墙流到东墙，月亮又从东窗转到西窗。薇雨想到了死，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爱人竟背着她爱别人。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变成了今日心里的阵阵酸痛；曾经的甜言蜜语尚尤在耳，那人也和往常一样，只是感情却已荡然无存。
薇雨坐在床上，举起一把水果刀放在眼前。银惶惶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看着刀子一个劲地傻笑。她想到小时候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向下看，突然冒出一股纵身一跃的冲动，那时她就意识到：原来生与死只有一步之遥。或许只有死亡才会真正地解脱，不再为一切的凡尘俗事困扰。
刀刃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只需要轻轻地一划，一切就都结束了。想到这，薇雨莞尔一笑，就像从往事中飞出来似的。往事，欢乐，还有，妈妈。啊！“妈妈！”薇雨突然叫出了声：“我不能死，我还有妈妈。我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薇雨迅速地跳下床，抓过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有人接电话。却是男人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疏桐！是疏桐的声音。薇雨的脑海里顿时腾现出这个念头。对！没错。就是他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他怎么和我妈妈在一起？所有的疑问沉沉地砸在她的头上。薇雨没有回声，她迅速地把手机关了。不行。我必须回去。薇雨想。
六
穿过几栋楼房，来到自家单元，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班驳的墙壁，颠簸破落的水泥路，伴随着儿时的回忆。薇雨顾不得许多，匆匆上了楼。走过仄仄且阴暗的楼道，来到自家门口，薇雨慌忙从包里翻出钥匙，推门一看，母亲正坦然地坐在沙发上，身边还有疏桐。
这时，薇雨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和往常一经完全盼若两人，眼里的凶光似饿鹰一样正死死地瞄住了爪下的小兔。目光中的凶气与一种无法理解的快感相互纠缠、搅拌着，令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至于疏桐，则毫无气力地站在她的身边，垂着头不敢正视薇雨的目光。
“妈妈。”薇雨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薇雨迷惑地刚要往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母亲突然打断了薇雨的话。
薇雨傻了。为什么这样？：“到底怎么了？”薇雨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竟这么凶地对待自己。
薇雨妈妈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毕竟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我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先嫁给你爸爸的；当然，你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时，他——也就是你的父亲和我前夫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上我们家里来。时间一长，我们相爱了。那时候，已经有了疏桐。我没办法不考虑将来的事情。但是我们的爱情使我变得就像个疯子一样，毫不顾及周围人对我们的看法。最后，我向疏桐的父亲提出了离婚。疏桐自然是跟着他自己的父亲。那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心里好痛快。我知道，我这么做对疏桐父亲的伤害很大，他人很好，对我也不错。但我跟他在一起就是没感觉，每天都像和具僵尸一起生活一样，毫无激情可言。于是我背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还有自己的名誉，哪怕遭受周围人最最恶毒的诅咒。
我们结合了。可我万没想到，婚后不久，他竟然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为了他，我放弃了家庭，放弃了名誉，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可他居然爱上了别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抱回个孩子，说那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生的，结果那女人生这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要我好好抚养这孩子。我想，既然那女人已经死了，只要他能够和我重归于好，一起过日子，再苦再难我也认了。可谁会想到”薇雨妈妈哽咽住了，泪水在眼眶里一劲打转，好半天才开口：“第二天竟不见他了。我四处找，拖人找，最后，人们告诉我他死了，是抱着那个女人死的。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任谁也分不开。
我不能原谅他们，是他欺骗了我，是他们把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说到现在，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了吧。”
薇雨就像在听隔世的故事一样怔怔地听着，在他看来，无论过去怎样，无论自己的出身是什么，她毕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养大，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自己的母亲。她又看看疏桐，这时疏桐长长的发梢垂在额前，一双颓唐的目光从发丝间若隐若现地闪动。
“对了，那个孩子就是你。”薇雨妈妈继续说：“我不忍就这样结束，我要让他们的孩子也尝到同样的背叛的下场！”薇雨妈妈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然后扭过头看了一眼疏桐：“虽然当初我对不起他，但我经常会到他的学校去看他。当然这事不能让他父亲知道。造物弄人呀，真没想到你们会遇到一起，于是我就选定了他——疏桐——我的儿子。
你们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这下你全明白了吧？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有他自己的女友，也就是那晚你看到的那个。”
薇雨什么也没说，嘴里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疏桐：“真的吗？”薇雨眼前一片茫然，又恰似包含着万众风情，似乎生命中一切的希冀都托付在了疏桐的回答上。
疏桐勉强把头抬起来：“薇雨，对不起。我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疏桐几乎费尽全部气力吐出每一个字：“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选择，惟独自己的父母是不能选择的。她是我的母亲，是我今生的宿命；我爱你，是我前世的孽债。我只是一枚棋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疏桐，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薇雨走了。在她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自己的母亲、爱人，还有儿时陪伴自己长大的一切，此时竟全变得陌生。她不属于这里，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出生，根本就不该停留在这个世界。
独自一人在荒凉的城市里流浪，遍寻不到自己的归宿。是风，吹落了，一朵挂在枝头的花苞，沉沉地摔在地上。不再苏醒。
七
薇雨微微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挣扎着起来。
“别动！”一个小护士赶紧跑过来：“你现在刚刚复原，身体还很虚弱，千万不要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薇雨问她。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是你先生把你送来的。”
“我先生？”
“对呀。他对你真好，前两天一直陪在你床边，眼都熬红了。我想如果是你们吵架的话，看他这么诚意，你也应该原谅他了。”
“那他人呢？”
“早上刚走，临走时给你留了封信。”护士把一封精致的信笺递给她。薇雨打开信封，短短几行小字：薇雨。前人的债不需要我们来负责任。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就可以争脱开以往的枷锁，不再生活在梦里，做梦里的蝴蝶。我爱你。让我们从新开始，好吗？疏桐。
薇雨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紧紧地贴在胸口。眼睛一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小护士甜甜地一笑：“呦！哭什么呀。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
过了两天，薇雨出院了。虽然还对这两天疏桐没去看她有点耿耿于怀，可一想到疏桐工作忙，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也就原谅了他。
回到家里，没有遇见他；打手机，关机。薇雨径自跑到公司。手里始终攥着一张医院的通知单。
走到门口时，发现气氛有些异样，警车停了三四辆，众人驻足旁观，中间满是恐惧与困惑。薇雨刚费劲地挤进去，正好见到宁馨物被两名警察带了出来。薇雨不清楚怎么回事，跑到宁馨物面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馨物把头昂起来，微微一笑：“我把他杀了。这下你终于可以出气了。”
警察把宁馨物押进车里。薇雨似尊雕塑地站在原地。直觉得瑟瑟秋风擦身而过，秀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一片微黄的梧桐叶子荡悠悠从面前飘落。警车拉着笛开远、消失。单留下警笛声，长长的飘荡在空中，像丢了魂似的，苍凉，让人泄气。人群渐渐地散去。夜幕悄然降临，一盏盏车灯在都市的街道上往来穿梭。无人理会薇雨的存在。薇雨依旧站在那里，手里还有医院开的一张通知单。
她，怀孕了。
几个月后。宁馨物就要被枪决了。薇雨去看他。两名警察站在宁馨物的身后。宁馨物身上坠着沉重的铁镣。
“孩子快出生了？”宁馨物问她：“也不知道他长得像谁。像你，还是像他。”
薇雨把头埋下去，没再说什么。
“可惜我看不到他了。等孩子出生，能带他到我坟前看看我吗？”
“快别说了。”薇雨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恨我吗？”
薇雨摇摇头。
“那你那你爱我吗？”
“如果来生有缘，也许会吧。”
宁馨物没再说什么。薇雨把头抬起来，直视着宁馨物：“他临死时说什么了吗？”
“没。”宁馨物摇了摇头：“他他笑了。”宁馨物一脸的困惑。
“然后。”
“倒了。他走地很快，也很轻松。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惧。竟全是喜悦。”
一个月后，薇雨坐在办公室填写单据。“薇雨姐！”一个甜甜的声音猛地传到薇雨耳边。她抬头一看，是公司新来的同事亚楠。一个从未有过任何烦恼的女孩。
“薇雨姐。小宝宝听话吗？”亚楠抚摸着薇雨的肚子。
薇雨恬淡一笑，这笑似乎是从哪里寻觅来的一样：“还好。就是有时候太闹。”
“他可真调皮呀。”亚楠转而把头扭到薇雨的书桌上：“这是什么？”亚楠随手拿过一本村上的小说：“你爱看他的小说？”
薇雨点点头。
“太好了，我也是。我又发现我们之间的一点共同之处。”亚楠背靠在薇雨的书桌上，随便翻起来：“呀，还有张巧克力糖纸。是你的书签吗？真有意思。”亚楠把那张纸抽出来仔细端详。
“是吧。”薇雨非常祥和地看着亚楠，旋即又陷入了沉思：“不过，也是一段宿命。”
不久，薇雨把工作辞了，永远告别了这座城市，告别了这段生活。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那夜的流星，抛掉了身后的一切以及曾经的寂寞与迷惘。留下的只有空白。而空白，又不知将来会被谁来填补。
一
薇雨是一个在细长的刘海下面双眼里滚动着水的女孩。娇小的脸蛋上总也挂着那么一幅婉约春风般自然的笑意。穿一件白色汗衫和墨绿色长裙。通身都透出恍若山涧轻快的小溪一样清澄秀美的灵气。
三岁时，父亲莫名其妙地死了。此后，薇雨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单亲生活并没有让薇雨感到多少痛苦。恰恰相反，她和母亲生活的一直很快乐。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向她谈过雨的父亲。在薇雨眼里，母亲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就如同母亲把薇雨当作她一生的支撑一样。
大学毕业后，薇雨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环境，只身来到这座繁华而孤寂的城市，并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做事。然而环境的改变使她的生活也全然发生了变化。在同事眼里，这个外地女孩可有可无。每天独自生活、工作。她像清晓飘动于林间的烟岚一般寂寞。
第一次遇见疏桐是在公司举办的舞会上。一个在交际场上驾轻就熟的男子。俊郎的面孔，优雅的气质，令他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格外耀眼。
薇雨，则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端着杯子，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相信，这名男子身边定然有很多水样的女孩。至于自己，不敢觊觎太多。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而他，也注意到那个偷偷注视自己的灯火阑珊处的女子，并从她冷落的眼神里隐约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
舞曲在大厅里缓缓地流淌，慢慢倾泻到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并没有邀哪位多情的女子跳舞，而是径自走到薇雨的身边。
“嗨！”他打了声招呼便坐在薇雨身旁。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薇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慌忙中也回应了他一句。
“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是。新来的。”薇雨轻轻点了点头。手中握的杯子不知该放哪里，只好紧紧地攥住。
“怎么不去跳舞？可别告诉我不会啊。”
薇雨抬起头，发现他并不像刚才想的那样的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是因为我太shy了。”
“是吗。我看不像。”
“你为什么不去？”
“我？猜猜看。”他鬼祟地一笑。
薇雨一时闹不清他又要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不知道。”薇雨调皮地笑了笑。
“因为你呀。”
“我？”薇雨心想，又开什么玩笑。
“是啊，因为我不想看到有谁会在欢乐里掉队。”
二
因为同在一个公司上班，他们总能遇到一起。疏桐是公司里的一名业务主管。干练老道的办事作风令他在公司里赢得许多声誉，自然也招致许多与自己同级别员工的嫉妒和排挤。
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小咖啡馆。地点是疏桐选的。疏桐说，只有这家店里有班德瑞的音乐。疏桐对休闲的环境是格外挑剔的，尤其是音乐和视觉效果，包括上次舞会用的cd也是经过疏桐精心挑选之后才拿来用的。而雨对于音乐，好听就记下是哪首曲子。至于风格，却从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做下去了。”疏桐对雨说。
“为什么？你做的挺好的。”
“只想换换口味。如果行的话，我想当个战地记者。在战场上，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在吵闹中诞生，在绚丽中死亡。生命，不该如此平淡。”说完，疏桐淡淡的一笑，宁静地望着雨。
薇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死是生的继续。死作为生的对立面与生永存。”疏桐若有所思地说道：“谁说的？村上春树，看过他的书吗？”
“没有。”薇雨并没弄懂疏桐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是为自己插不上嘴尴尬。
“今天下午开会。”薇雨撅着嘴说：“头儿把我们一个一个的挨着训。好害怕。”
听完这话，疏桐平静的脸上依旧挂着些许笑意。但是从他的眼神里，薇雨感觉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忧伤——不太肯定，单凭直觉。
“没什么可怕的。”疏桐双手插放在桌子上：“哥伦布立鸡蛋的故事听说过吗？就是一个贵族不服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个。你应该知道的。”
“噢。知道。知道。”
“所以说有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差得仅是你亲自一试。”
薇雨赞许地点点头，神情也较之刚才平静许多。
“喜欢看电影吗？”疏桐问。
“谈不上。”
“明天去看吧。”
“好啊！”薇雨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什么片子？”
“呀！一时叫不上来。美国的，一个小孩，还有魔法、巫师什么的。”
“哈里波特”薇雨高兴地叫起来。
“小点声。”疏桐环顾了下四周。薇雨顽皮地吐吐舌头。“就是这个。”疏桐又问：“诶？你不刚说你不喜欢看电影吗？”
“啊——”薇雨卡了半天：“以前我还买过那本书呢。”
放映厅。
“喂。”疏桐递给薇雨一块巧克力。薇雨会心一笑，接过来含在嘴里，又随手拉开挎包，拿出一本村上春树的书来，把巧克力纸夹在里面。
三
面对这闪电式发展的感情，薇雨不敢奢望太多。在薇雨的记忆里，曾经有很多好男孩像粉红的花朵一样在她的生命中开了又谢。并且在薇雨自己看来，他们又从来都是轻轻地来，在她的身边徘徊一阵又悄悄地消失在雾里，失去；不再回来。一切都平静的如同一池秋水；没有波澜。从没有过像疏桐这样刚强而成熟的男子。温情细致的感情，无微不至的体贴，还有他果决博雅的处世态度。特别是对她——在自己看来——的情有独钟，更令她感到手足无措。是不是他真的喜欢我？薇雨有时候这么想。但马上又推翻了自己。疏桐身边有很柔情似水的女孩陪在身边，这叫她不敢再多想。
郁闷的夏天忍到傍晚终于不顾一切地号啕起来。望着外面瓢泼大雨，公司里的有准备伞的人都庆幸地及早回了家。最后只剩下薇雨一个人留在写字间，闲来无事，随手捡来她唯一买的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看起来。
清爽的水气从窗外闯进来频频地吹动着书角，惹弄着人隐约嗅到了被风雨吹落的碾在地上的淡淡的梧桐花的芳香。
那天，疏桐因为出差，没在本地。薇雨想了想，如果疏桐在我身边呢？咳。又臭美了。
手机响了。是疏桐。
“你在哪里？”
“公司了。”
“怎么还不回去？”
“下雨了，我没伞。”
“不想救助吗？”
“想啊。可是有谁会来呢？”
“这样吧。你闭上眼睛，然后大大的喊声‘我爱桐’。我就会来的。记住，一定要大声地喊啊。不许耍赖。不然我就来不了了——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
“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得要我把手机关了喊。”
“好，听你的。不许耍赖，不然的话就不灵了。”
“恩。要是我喊了你不来怎么办？”
“听凭处置。”
“好。我先挂断了啊。”
疏桐先把电话挂了。薇雨心想，又是他的鬼把戏。管他呢，当然不能由他的性子来。但又怀疑会不会真的有奇迹发生？于是她闭上眼睛，非常虔诚的轻声说了句“我——爱——桐”
“好哇！你耍赖，没有大声喊。这不行啊。我走啦。”
“啊！”薇雨吓的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扭脸。什么时候疏桐跑到自己身后。气得她举起拳头在疏桐的胸口就是一下。“讨厌你。”
疏桐更是不依不饶，一个劲地逼薇雨把刚才的话当着他再说一遍。
“疏桐。你觉得这样我们真的会成吗？我是说，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薇雨平静下来，问他。但薇雨的眼睛却不敢再看他。
“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只要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当有一天我意识到已经爱上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躲不掉了。”
四
一个寂寞如烟的女子，独自生活在繁华空寂的都市中，全部的热情和生命正在被那里的冷漠与时间一点点地淹没和吞噬。薇雨明白，她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怜悯和依赖。而是那一份关怀，一份感动，是那种从未体尝过的感觉。然而可怕的是，每当疏桐站在她的面前，薇雨却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疏桐眼里的忧郁越来越明显，时间也越来越长。也许我哪里做错了？薇雨想过。但当她每一次微笑着面对疏桐的时候，依旧无法冰释疏桐眼中的冷漠。久了，连薇雨自己的每一个毛孔也开始窒息。
在薇雨看来，疏桐的欢乐就是她的欢乐，疏桐的悲伤就是她的悲伤。薇雨不能失去疏桐，就这么简单。也很复杂。
那晚，那个放纵的堕落的欢娱的夜晚。大海一反往日里的平静，呼啸着张开大嘴吞没了世间一切的虚妄和痴迷。狂澜一阵阵地在死闷的天空下尽情反复地躁动。滚滚岩浆刹那间一跃，冲到天的顶端，然后拖着长尾狠命甩向天的尽头。熊熊烈火与狂躁的海水贪婪地争斗着、交缠着，忘记了身外的一切。猛然间，整个世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死寂的平静。仿佛一切都死亡了一样，生命、天空、太阳、月亮、风和云、甚至是时间都死亡了、消失了。
时间，逐渐恢复了呼吸。疏桐一步一步走到窗前。伫立在哪里。把拳头攥紧，啪！玻璃碎了。不成规则的洞。风轻轻的拂过他的手指。鲜血，蚯蚓似的在指缝间缓慢地蠕动。聚到指尖，落在地上。
“疏桐。”薇雨惊疑地看着他。
疏桐惨然一笑：“后悔了？”
薇雨走到他身边抱紧疏桐，头贴到他的脊背上，摇了摇头：“不。不后悔。我们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宿命。”
“宿命？”疏桐眉头一蹙：“来。让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宿命。”
“看到我手上的这串佛珠了吗？”疏桐把手腕一扬。那是疏桐17岁去五台山时一位方丈送给他的。疏桐告诉过她。“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旅游。身边没了父母，什么都要靠自己。不过当时并没觉得有多不适，反倒很自在。”血还在流。疏桐全然不顾及这些。
“说真的。当时我并不相信宿命、缘分什么的。大学时，我辛辛苦苦地准备了一年时间来考研。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没什么问题了。没想到，就在考前的那一天，也不知怎得，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就像死了似的。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其实，我父母不论是在当地还是在大城市都有很多过硬的关系。对我来说，找一份很优越又有前途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父亲要我自己努力，再也不供我了。那天晚上，我们吵了起来。父亲抓起杯子就朝我脸上砸来。妈妈在一边哭着劝他，根本没用。我一气之下，跑出家。父亲在后面喊：‘滚！以后永远也别回来！’妈妈追出来，我没回头。我知道，一旦回头我就走不了了。
到火车站，我把兜里所有的钱——100多块递给售票员，‘看，能买到哪就哪了。’于是，我就来到这里。开始，四处打工，时间都不长，只为活命。然后，就到了这里，再然后就遇到你。”
薇雨把头贴在疏桐的肩头，双臂紧紧抱住他：“没事，一切都会好的。”薇雨的声音很小，一股股的热流扑到疏桐的耳边：“疏桐。以后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在你身边默默地支持你的。”
疏桐伸出手来来回拂着薇雨的头：“宿命。每天被利益驱使着自己的身体，被名誉役使自己的灵魂。回过头来反倒说自己最大，全靠自己。可笑。真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上天手中的一枚棋子”讲到这，疏桐的眼睛里稍一犹豫，像是想起什么，但马上又掩饰过去：“有时候还给家里打电话。其实我爸还是挺疼我的。再怎么说，也是我父母啊。子女能怨他们什么？”
薇雨从橱子里取出药和纱布来为疏桐包扎。疏桐把东西拿过来，自己完成了一切。
一颗流星，长长的，火柴一样，划亮凄美的夜空。不知落到哪里。天空，又恢复了寂寞。
五
几个月后公司派薇雨出差。偏巧对方是薇雨以前大学的同学，事情做的格外顺利，很快就提前完成了任务。为了给疏桐一个惊喜，薇雨在买了些疏桐爱吃的东西后便匆忙买了张机票提早回去了。
出了机场已经晚上十一点，薇雨叫了辆出租直接回到疏桐的住处。疏桐还没睡，薇雨在楼下看到屋里的灯还亮着，这么想。
薇雨把门推开，屋里静悄悄的。如同鬼魅正爬伏在黑色的空气里喘息。薇雨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她幸福地高喊一声：“嗨！我回”话还没说完，薇雨已经怔住了。一个女人正赤裸着偎在疏桐怀里，疏桐则惊慌地看着薇雨，衣服早已凌乱不堪。
薇雨手里的两大袋子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她是谁？”薇雨的声音有些发颤。
疏桐垂下了头，靠在墙角：“你不都看到了吗？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
薇雨还想再说什么，但都无济于事。她摇着头，觉得自己该离开。腿却怎么无论如何也迈不动。她努力地转过身去，刚走几步，疏桐跑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身前：“薇雨！”薇雨看着他，眼前已经模糊成一团，辩识不清，但感觉到他似乎哭了。“要走把你东西都带走！”疏桐稍一停顿，狠狠说一句。
薇雨噙着眼泪笑了笑：“不必了。”转身跑到门口，使劲一拉门，冲出房间。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摇撼着路边的梧桐。天边的雷声像巨大的车轮一样“轰轰”地滚过来又压了过去，消失在大地的尽头。薇雨不顾一切的奔跑着，她想忘却所有，想通过奔跑把所有的记忆都远远的抛下，不再与自己相伴。
“薇雨！”迎面一个人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薇雨，你怎么了？”
薇雨抬头一看，是宁馨物，和自己一个写字间的同事，一个和自己一样默默无闻又都安于现状、与世无争的人。“你不要管。”薇雨想把他推开，但没成功。
“是他欺负你了？”宁馨物眉头紧聚。
“你不要管！你不要管！”薇雨不停地摇着头：“你放开我！”
“薇雨！薇雨！你听我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他不爱我了。他已经爱上别的女孩子了！”薇雨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被宁馨物紧紧搂在怀里。
“薇雨。没关系。你们不合适的。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让你受欺负。真的。我爱你。”
“不！”薇雨一把争脱开宁馨物，跑了。
大雨噼噼啪啪地像撒豆子一样落下来，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整个世界冲刷地干干净净。结果却把这人间抽打地一片狼籍。就像生活中执意要做一件事情一样，结果往往与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到头来，越是狠心去做，越做不成；越做不成，越是再狠心。结果一切都变的狰狞可怖——连同自己。
跑回家，薇雨一头扎到床上。浑身湿淋淋的。薇雨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滴血。一滴一滴，可是听到它的声音，好似测量生命的滴漏，又像是死神正爬在身上贪婪地注视着自己。
窗外寂静如许，既而阳光从西墙流到东墙，月亮又从东窗转到西窗。薇雨想到了死，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爱人竟背着她爱别人。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变成了今日心里的阵阵酸痛；曾经的甜言蜜语尚尤在耳，那人也和往常一样，只是感情却已荡然无存。
薇雨坐在床上，举起一把水果刀放在眼前。银惶惶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看着刀子一个劲地傻笑。她想到小时候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向下看，突然冒出一股纵身一跃的冲动，那时她就意识到：原来生与死只有一步之遥。或许只有死亡才会真正地解脱，不再为一切的凡尘俗事困扰。
刀刃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只需要轻轻地一划，一切就都结束了。想到这，薇雨莞尔一笑，就像从往事中飞出来似的。往事，欢乐，还有，妈妈。啊！“妈妈！”薇雨突然叫出了声：“我不能死，我还有妈妈。我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薇雨迅速地跳下床，抓过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有人接电话。却是男人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疏桐！是疏桐的声音。薇雨的脑海里顿时腾现出这个念头。对！没错。就是他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他怎么和我妈妈在一起？所有的疑问沉沉地砸在她的头上。薇雨没有回声，她迅速地把手机关了。不行。我必须回去。薇雨想。
六
穿过几栋楼房，来到自家单元，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班驳的墙壁，颠簸破落的水泥路，伴随着儿时的回忆。薇雨顾不得许多，匆匆上了楼。走过仄仄且阴暗的楼道，来到自家门口，薇雨慌忙从包里翻出钥匙，推门一看，母亲正坦然地坐在沙发上，身边还有疏桐。
这时，薇雨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和往常一经完全盼若两人，眼里的凶光似饿鹰一样正死死地瞄住了爪下的小兔。目光中的凶气与一种无法理解的快感相互纠缠、搅拌着，令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至于疏桐，则毫无气力地站在她的身边，垂着头不敢正视薇雨的目光。
“妈妈。”薇雨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薇雨迷惑地刚要往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母亲突然打断了薇雨的话。
薇雨傻了。为什么这样？：“到底怎么了？”薇雨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竟这么凶地对待自己。
薇雨妈妈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毕竟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我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先嫁给你爸爸的；当然，你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时，他——也就是你的父亲和我前夫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上我们家里来。时间一长，我们相爱了。那时候，已经有了疏桐。我没办法不考虑将来的事情。但是我们的爱情使我变得就像个疯子一样，毫不顾及周围人对我们的看法。最后，我向疏桐的父亲提出了离婚。疏桐自然是跟着他自己的父亲。那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心里好痛快。我知道，我这么做对疏桐父亲的伤害很大，他人很好，对我也不错。但我跟他在一起就是没感觉，每天都像和具僵尸一起生活一样，毫无激情可言。于是我背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还有自己的名誉，哪怕遭受周围人最最恶毒的诅咒。
我们结合了。可我万没想到，婚后不久，他竟然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为了他，我放弃了家庭，放弃了名誉，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可他居然爱上了别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抱回个孩子，说那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生的，结果那女人生这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要我好好抚养这孩子。我想，既然那女人已经死了，只要他能够和我重归于好，一起过日子，再苦再难我也认了。可谁会想到”薇雨妈妈哽咽住了，泪水在眼眶里一劲打转，好半天才开口：“第二天竟不见他了。我四处找，拖人找，最后，人们告诉我他死了，是抱着那个女人死的。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任谁也分不开。
我不能原谅他们，是他欺骗了我，是他们把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说到现在，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了吧。”
薇雨就像在听隔世的故事一样怔怔地听着，在他看来，无论过去怎样，无论自己的出身是什么，她毕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养大，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自己的母亲。她又看看疏桐，这时疏桐长长的发梢垂在额前，一双颓唐的目光从发丝间若隐若现地闪动。
“对了，那个孩子就是你。”薇雨妈妈继续说：“我不忍就这样结束，我要让他们的孩子也尝到同样的背叛的下场！”薇雨妈妈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然后扭过头看了一眼疏桐：“虽然当初我对不起他，但我经常会到他的学校去看他。当然这事不能让他父亲知道。造物弄人呀，真没想到你们会遇到一起，于是我就选定了他——疏桐——我的儿子。
你们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这下你全明白了吧？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有他自己的女友，也就是那晚你看到的那个。”
薇雨什么也没说，嘴里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疏桐：“真的吗？”薇雨眼前一片茫然，又恰似包含着万众风情，似乎生命中一切的希冀都托付在了疏桐的回答上。
疏桐勉强把头抬起来：“薇雨，对不起。我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疏桐几乎费尽全部气力吐出每一个字：“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选择，惟独自己的父母是不能选择的。她是我的母亲，是我今生的宿命；我爱你，是我前世的孽债。我只是一枚棋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疏桐，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薇雨走了。在她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自己的母亲、爱人，还有儿时陪伴自己长大的一切，此时竟全变得陌生。她不属于这里，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出生，根本就不该停留在这个世界。
独自一人在荒凉的城市里流浪，遍寻不到自己的归宿。是风，吹落了，一朵挂在枝头的花苞，沉沉地摔在地上。不再苏醒。
七
薇雨微微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挣扎着起来。
“别动！”一个小护士赶紧跑过来：“你现在刚刚复原，身体还很虚弱，千万不要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薇雨问她。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是你先生把你送来的。”
“我先生？”
“对呀。他对你真好，前两天一直陪在你床边，眼都熬红了。我想如果是你们吵架的话，看他这么诚意，你也应该原谅他了。”
“那他人呢？”
“早上刚走，临走时给你留了封信。”护士把一封精致的信笺递给她。薇雨打开信封，短短几行小字：薇雨。前人的债不需要我们来负责任。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就可以争脱开以往的枷锁，不再生活在梦里，做梦里的蝴蝶。我爱你。让我们从新开始，好吗？疏桐。
薇雨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紧紧地贴在胸口。眼睛一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小护士甜甜地一笑：“呦！哭什么呀。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
过了两天，薇雨出院了。虽然还对这两天疏桐没去看她有点耿耿于怀，可一想到疏桐工作忙，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也就原谅了他。
回到家里，没有遇见他；打手机，关机。薇雨径自跑到公司。手里始终攥着一张医院的通知单。
走到门口时，发现气氛有些异样，警车停了三四辆，众人驻足旁观，中间满是恐惧与困惑。薇雨刚费劲地挤进去，正好见到宁馨物被两名警察带了出来。薇雨不清楚怎么回事，跑到宁馨物面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馨物把头昂起来，微微一笑：“我把他杀了。这下你终于可以出气了。”
警察把宁馨物押进车里。薇雨似尊雕塑地站在原地。直觉得瑟瑟秋风擦身而过，秀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一片微黄的梧桐叶子荡悠悠从面前飘落。警车拉着笛开远、消失。单留下警笛声，长长的飘荡在空中，像丢了魂似的，苍凉，让人泄气。人群渐渐地散去。夜幕悄然降临，一盏盏车灯在都市的街道上往来穿梭。无人理会薇雨的存在。薇雨依旧站在那里，手里还有医院开的一张通知单。
她，怀孕了。
几个月后。宁馨物就要被枪决了。薇雨去看他。两名警察站在宁馨物的身后。宁馨物身上坠着沉重的铁镣。
“孩子快出生了？”宁馨物问她：“也不知道他长得像谁。像你，还是像他。”
薇雨把头埋下去，没再说什么。
“可惜我看不到他了。等孩子出生，能带他到我坟前看看我吗？”
“快别说了。”薇雨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恨我吗？”
薇雨摇摇头。
“那你那你爱我吗？”
“如果来生有缘，也许会吧。”
宁馨物没再说什么。薇雨把头抬起来，直视着宁馨物：“他临死时说什么了吗？”
“没。”宁馨物摇了摇头：“他他笑了。”宁馨物一脸的困惑。
“然后。”
“倒了。他走地很快，也很轻松。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惧。竟全是喜悦。”
一个月后，薇雨坐在办公室填写单据。“薇雨姐！”一个甜甜的声音猛地传到薇雨耳边。她抬头一看，是公司新来的同事亚楠。一个从未有过任何烦恼的女孩。
“薇雨姐。小宝宝听话吗？”亚楠抚摸着薇雨的肚子。
薇雨恬淡一笑，这笑似乎是从哪里寻觅来的一样：“还好。就是有时候太闹。”
“他可真调皮呀。”亚楠转而把头扭到薇雨的书桌上：“这是什么？”亚楠随手拿过一本村上的小说：“你爱看他的小说？”
薇雨点点头。
“太好了，我也是。我又发现我们之间的一点共同之处。”亚楠背靠在薇雨的书桌上，随便翻起来：“呀，还有张巧克力糖纸。是你的书签吗？真有意思。”亚楠把那张纸抽出来仔细端详。
“是吧。”薇雨非常祥和地看着亚楠，旋即又陷入了沉思：“不过，也是一段宿命。”
不久，薇雨把工作辞了，永远告别了这座城市，告别了这段生活。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那夜的流星，抛掉了身后的一切以及曾经的寂寞与迷惘。留下的只有空白。而空白，又不知将来会被谁来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