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小说网 > 玉机词 > 澶渊(五)

澶渊(五)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宝石小说网 www.bsskz.com,最快更新玉机词最新章节!

    遇乔宫的小室里,暗香浮动,粉釉的落地细口花瓶内,疏疏落落的插了几支红梅,如同血点子泼溅在空中,衬着窗纸雪光,越发的娇艳和诡异。陈夫人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袄,手里捧着装了素饼的手炉,端坐在榻上,浑身紧绷,身后一窗雪光几乎不曾将她照成一尊颜面无光的泥塑,但这泥塑虽然僵硬,却是满面怒容。塌下站着骁平郡王高思谏。

    陈夫人道:“你倒说说该如何收场,如今闹得你父皇都知道了。”

    高思谏面如死灰,说道:“当初,也并不是我要娶她的,母亲,我心里只喜欢冰珠儿,您不是不知道。”

    “糊涂的东西!你若不娶她,你父皇能将神机营交与你管么!你弟弟又不争气,你若不作出些样子来给你父皇瞧,这宫里还有我们母子三人立足之地么?”说着用袖子拭眼泪。

    高思谏登时出了一身汗,连忙说道:“母亲,孩儿错了。”

    “既知错,又预备怎么办呢?”

    高思谏呆了半晌,说道:“孩儿愚钝,请母亲指点。”

    陈夫人站了起来,走到一扇古董架前,正对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米粒釉薄胎碗呆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要让周澶回心转意,冰珠儿腹中的孩子就不能留。”

    高思谏失声道:“母亲,冰珠儿的孩子也是孩儿的骨肉啊。”

    陈夫人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何尝不疼惜自己的孙儿,但你知道,你父皇如今出入都带着谚哥,像上次在御花园中宴请燕国境安郡主的时候,你父皇的话都叫谚哥说了,那时他眼中可有你这个皇长子?听说谚哥还进了畋园练习射猎,孩子,你十四岁才进畋园,谚哥比你足足早了四年。”

    高思谏道:“孩儿愚笨无能,让母亲操心了。”

    陈夫人继续说道:“尚夫人生了四个儿子,如今皇上刚登基,她又生了一个孩子,虽是公主,但你父皇爱逾诸子。如今我知道他的心病,只是在神机营,你父皇试探了周澶好几次,都被她巧遁了。你父皇只盼着你能说服周澶入神机营,才准你接管神机营,为要从莫敖手中夺过神机营,你父皇许了他不少好处。孩子,这说明你父皇的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决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已经老了,早不在你父皇的的心坎上,你自己要争口气才是。”

    “母亲言重了,虽然父皇没有立后,但父亲对母亲的敬爱,我们兄弟姊妹们都知道。”

    “唉,你父皇的敬爱只在表面罢了。”说着拉着高思谏的手,两人同坐在榻上,同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你父皇为什么不立后么?那是因为他心里犹疑让谁做皇太子啊。”

    高思谏惊道:“母亲,这话是父皇告诉您的么?”

    “这话你父皇怎么能告诉我?思乔宫的人有一天偷偷听到周渊和尚夫人说的,她也只听到立长立嫡这几个字,回头告诉我,我想了一宿才想明白。哼,周渊那小丫头小时候就使绊子使你父皇不得不软禁了你舅舅,如今有这样的眼光,也不稀奇。孩子,你是长子,且已成年,你如果能管好神机营,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而这第一步,就是哄好周澶,让她入营,她便不入营,也要将她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你才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冰珠儿的孩子绝不能留,不但不能留,冰珠儿还要交给周澶,随她处置,她满意了,你才能哄她入营。”

    高思谏几乎要哭出来了,陈夫人安慰道:“孩子,冰珠儿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我知道你喜欢她,不喜欢周澶,可是如果你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便怎么对她们两个都可以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忍一时之气。”又推他。高思谏呆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新房里一片狼藉,周澶能砸的都砸得差不多了,心里绝望得几乎要去撞墙,被青草绛草死死抱住了,但高思谏却拂袖而去了。周澶蓬着头发,那百姓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周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能轮上一回。怎么能不委屈,她这样一心一意的待他,他却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周渊来了,青草和绛草才松了一口气。周渊亲手替姐姐梳好头发,服侍她洗脸匀面,换好衣服,安慰了好一阵子,说要接她回宫住几日,周澶死也不肯。周渊叹了口气,姐妹连心,她知道她要在王府等高思谏回来。周渊无奈,只得先回宫。

    路上,周渊突然想起来,问送她的丫头茜草:“那有身孕的女子在哪里?带我看看。”

    “回郡主,冰珠儿本来在书房当差。现在被软禁在房中。”

    两人说着,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丫头们居住的地方。推开房门,只见一个清雅无伦的少女,坐在屋中间的炭盆边绣花,屋子里一东一西两张床。这屋子是她和另一个丫头同住的。

    见门开了,这少女连忙站起来向茜草行礼,口称姐姐。茜草道:“小周郡主来了,还不跪拜。”周渊这才注意到她的肚腹已经隆起。少女正要跪下磕头,被周渊拦住扶起。茜草搬了张凳子请周渊坐了,少女站着。

    周渊想:肤白胜雪,面泛玉光,倒是人如其名;出了这样的事情,尚自绣花,可见也不能小觑。

    周渊问:“冰珠儿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王府当差的?”

    冰珠儿说:“回郡主,奴婢在王爷大婚前就在这里当差了。”

    周渊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说:“五个多月了吧。”

    冰珠儿微微一跳:“回郡主,四个月。”

    周渊微微一笑,点点头。

    周渊站起身来,对茜草说:“茜草姑娘,我们走吧。”说着迈步走出房门。

    冰珠儿在身后屈膝行礼,口称:“奴婢恭送郡主。”

    仍回旧路,茜草气鼓鼓的说:“郡主何必对她这样客气。这样的狐媚子,我恨不得吃了她,替我们郡主出气。偏偏郡主顾忌着王爷,倒便宜了她。”

    周渊笑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对王妃说,刚才忘记了。我们回去吧。”

    房里,内官和丫鬟正在收拾战场,并不见周澶,一问,才知道周澶在绣房里。周渊哑然失笑:“都绣花去了,倒是绣花能平静人的心神。”

    一针一线,穿过来,穿过去,不争气的眼泪浸湿了丝帛,听声气,还在不停的抽泣。周渊叫了一声姐姐,周澶拿手帕擦干了眼泪,方才抬头看着周渊。周渊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句话要不要讲。

    周澶强笑道:“你看我,没出息的。”说着又哭了。周渊也不做声,看她哭。周澶忽然收了眼泪,问道:“妹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和我说?”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妹妹请说。”

    “冰珠儿很可能会吃药打胎,你要派人好生盯着她,千万不能让她落胎。姐姐你是金册的王妃,须谨慎。”

    “你……见过冰珠儿了,你怎么知道她要落胎?”

    “我猜的。姐姐,我走了,切记我的话。”说着,拿手绢擦拭了她的泪,将手帕交到她手里,握住她的手,半晌,方转身去了。

    清华殿中,尚青云在携幼子踱步,她最小的儿子才不过两三岁。那孩子望着奶妈怀中粉妆玉琢的妹妹,充满了好奇,笑个不停。周渊进殿,猛然觉得这一幕似温馨得不真实,姑姑这样的幸福满足,姐姐将来的日子却又怎样呢。那孩子转头看见了周渊,立刻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渊姐姐,迈着小脚嗒嗒嗒嗒一溜小跑,扑入周渊怀中,周渊将他抱了起来,尚青云笑了:“这孩子,我不晓得他怎么这么恋着你。”奶妈也凑趣:“这样小的人也知道郡主是个美人。”周渊笑笑,亲了孩子一下。

    尚青云问道:“澶儿怎么样了?”

    周渊回:“姐姐很不好。”

    怀里的小人叫道:“渊姐姐——出去——玩!”

    尚青云吩咐奶妈将两个孩子都领下去,哄了半天,小人才撅着小嘴下去了。

    周渊低声道:“自成亲以来,王爷就让姐姐入神机营。姐姐不肯,绊了几句嘴,姐姐只好说了起誓的缘故。三番两次,王爷也不再说了。以为自此就好了呢,谁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谏哥不是很喜欢澶儿么,如果当初陈夫人不是说他对澶儿一往情深,这门亲事我是不允的。怎么倒跟别的女子——”

    周渊淡淡一笑:“姑姑,这样明白的事情难道你看不懂么?一往情深的,怕不是王爷。”

    尚青云沉默了一会,说道:“澶儿受委屈,可是小两口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皇上今天要召见王爷,一定会申饬他的。”

    “姑姑,我今天倒见了那女子,叫做冰珠儿。”

    “冰珠儿……”

    “姑姑,她的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姐姐和王爷成亲也还不到五个月呢。”

    “原来成亲之前就……”

    “我猜,高思谏也许不要那孩子,说什么也要哄得姐姐回心转意。”

    尚青云倒吸了一口气:“可是,那孩子是皇长孙啊。”

    “皇上如果知道这件事,必然生气,若又知道皇长孙没了,必然大发雷霆,对皇长子的厌弃之心就多一层,姑姑,您离后位又近一步。”

    “如果皇长子被皇上厌弃,那王妃也必被皇上痛恶。”

    周渊叹了口气道:“这一层,我已经向姐姐言明,让她注意着冰珠儿。姑姑,你不怪我吧。”

    尚青云摇摇头:“如果做皇后就要杀人,那这皇后我宁可不做。”

    周渊微笑道:“姑姑,我一直想,皇上其实是想立姑姑为后,一是皇上深爱姑姑,二是皇上钟爱谚哥。但因为陈夫人是发妻,骁平郡王又是长子,所以不能不顾念他们。”

    尚青云道:“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

    “只要姐姐不帮骁平郡王,以他的能为,神机营他绝打理不好。”

    “我倒希望澶儿能帮助王爷。这样你父亲和母亲的惊世绝艺便可大白天下,造福万民,这样藏着掖着,有什么好处。”

    周渊暗服,笑着屈膝行礼:“姑姑深明大义,渊儿不及姑姑万一。”

    尚青云淡淡一笑:“你呀,越来越会奉承。”

    正月里天黑得早,不觉已到掌灯十分。因为尚青云不让内官扫雪,因此殿外还余了一点奋力的青白色的雪光。凝目看去,不知道谁在场院里堆了一个浑圆的雪人,眉目不清,手脚也没有,忽然雪堆里爬出两个小小的人影,一声不吭的奋力滚着雪球,原来是尚青云所生的二子与三子。尚青云见两个幼子无人照顾,便叫道:“奶妈呢?”

    周渊忽然想,尚青云儿女绕膝,夫妻恩爱,皇后于她也许真的并不那么重要。她在南方有产业,也不是弱如藤萝的女子,且生性并不热衷名利,做不成皇后,还可以回南方做一个的母亲,退路亦是宽广的。在这一点上,陈夫人就逼仄得多,明知儿子爱冰珠儿,非要塞给他火花儿,亦是身为母亲的良苦用心。

    汴城的春天是短暂的,夹杉还没穿上几天,倒都换上了单衫,金沙池边的石榴花如火如荼的开放了,将红色死死烙在人的眼底,人的心里。周澶穿着淡紫色的绸衫,肚腹微微隆起。她扶着周渊的手,在池边缓步。

    周澶道:“渊儿,我心里烦恼得不得了。”

    周渊笑道:“荣华富贵,夫妻和乐,孩子也有了,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周澶把脸凑到周渊的眼前,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你看我的脸。”

    “脸怎么了?”

    周澶叹口气道:“变得又黑又粗疏,以前可是很白细的。”

    周渊笑道:“粗了倒是,黑了倒不见得。”

    “看姑姑,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还是这样美。”

    “姑姑自小习武,内功又深厚,自然恢复得快。”

    “早知道小时候好好练武了,那时候怎么没想过练武竟然还能对生小孩有好处呢。”

    周渊微笑道:“姐姐如果那时候就想到这个,可就是不知羞的坏小孩。”

    周澶格格的笑起来。

    周渊问:“倒是什么时候生呢?”

    “秋天才生呢。”顿了一下,又说:“李佳人已经生了。”说着,把脸转过去望向湖面。

    “姐姐,你生的孩子才是世子。”

    周澶忽然哽咽道:“渊儿。”转过脸来,已是一脸的泪水。

    周渊连忙掏出手帕:“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我……我一直没跟你说。王爷虽然天天跟我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只有冰珠儿的,他背着我,要么就叹气,要么就偷偷的去看她。在我跟前,只不过是应个景儿。我跟他吵过几次,他也还是这么着,我又不能不要他,渊儿,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啊。”她一口气说完,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周渊鼻子一酸,也蹲下来,想了一下,说道:“姐姐,你就不要他了吧。”

    周澶抬起脸,摇摇头说道:“我不能没有思谏哥哥,没有思谏哥哥,我还不如死了。我就是为思谏哥哥才留在这里的,我好不容易才嫁给他,我怎么能不要他……”

    周渊冷冷的说:“姐姐,你并不是好不容易才嫁给他的,而是太容易。你还不明白这门亲事的用意么?”

    周澶呆呆的问道:“什么用意?”

    “姐姐,你好好想想,你知道的。”一面说,一面扶起周澶,又说:“别哭了,哭对孩子不好。我们回去吧。”

    周澶抽抽噎噎的,任由妹妹扶着回去了。

    石榴花红得一片绚烂,心血溅上空枝,开出灿若云霞的花,若不结成石榴子,便不知做了哪家姑娘的石榴裙。榴花虽美,却大抵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天气凉下来了。早朝后,内官们还没有把观台上的桌椅排布好,皇帝就兴冲冲的驾临射圃了。身后几个文武官员从没见过皇帝这样高兴,都忙不迭的奉承着。偏偏龙椅还没有搬来,内官来告罪,皇帝挥挥手道:“要龙椅干什么,朕今天要站着看。朕今天就站在这里看,不上去了。”说完哈哈笑起来。于是内官也不往观台上搬桌椅了。

    过了一会儿,骁平郡王高思谏到了,正要向皇帝行跪拜之礼,皇帝挥挥手说道:“免了吧。这就开始吧。”

    骁平郡王躬身道:“尊父皇旨意。”举起右手,身后的内官捧上一个小盘,郑重其事的盖着一片红色的布。高思谏说:“父皇请看。”说着,将红盖揭开,原来是一管鎏金的小小短铳。皇帝拿起来仔细端详,又比划了一下,说道:“小小的,倒是趁手,做得也还精致,不知威力如何。”

    高思谏躬身高举双手,说道:“父皇,请让儿臣试给父皇瞧。”

    皇帝将小铳交给高思谏,高思谏对着远处的草靶,食指连扣,砰砰砰砰砰打了五颗弹子。然后以极快的手法重装弹子,对着另外一个草靶又打了五颗。如是将五个草靶都打完了。

    皇帝笑对群臣道:“这铳威力不小,还能连发,只是小气了些,像是给女子用的。”

    群臣纷纷奉承,“唯有这样才显出王爷的才能。”“神机营里还缺那些个蠢而无用的东西?”“这铳真是巧夺天工,臣等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器物。”“臣以为,安平公主恰巧可以用它。”纷纷扰扰,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皇帝笑对高思谏说:“还有么?”

    高思谏将小铳交给内官,又揭开一个稍大的红绸,原来是一柄长铳。皇帝拿起来问道:“管子有些粗,可也是打的铜弹子么?”

    高思谏躬身道:“回父皇,并非铜弹子,而是填充了火药的弹子。”

    皇帝呵呵笑道:“那不是大炮么?”

    高思谏淡淡一笑道:“回父皇,这铳正是叫做微炮,待儿臣试给父皇看。”食指连扣,远处几个沙袋上被炸了一个个大洞,沙子乱飞,源源流出,不一会,就瘪了下去。

    群臣轰然叫好。高思谏道:“启禀父皇,此弹若打在人的身上,入身必炸,比铜弹子强一百倍。”皇帝接过来,也打了几弹,把剩下的几个沙袋全打破了,方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说道:“还有么?”

    高思谏挥挥手,又揭开一幅更大的红绸,原来是一管小儿胳膊那么粗,三尺多长的铳。皇帝提起来,说道:“倒有些沉。这又是做什么的,怎么做得这样蠢笨。”

    高思谏躬身道:“回父皇,这叫做箭铳,威力比微炮更大,待儿臣试给父皇看。”

    他装上蜡丸那么大的弹子,将铳抵在肩上,食指扣下,远处的沙袋顿时四处飞散,袋子烧起来,沙子四处飞溅,堆高的沙袋顿时被削平,一片狼藉,高思谏装上弹子还要射,皇帝笑道:“皇儿罢了,你再来一次,就生生把朕的射圃给毁掉了。这箭铳很好,朕已经知道了。”

    高思谏手提箭铳,躬身立在一旁。皇帝笑道:“还有么?”

    “回父皇,儿臣无能,这几个月只制成这三件。”

    皇帝哈哈大笑,群臣又说:“王爷才智,冠绝天下。”

    皇帝说:“自打定亲王死后,我神机营几近凋敝,如今天公再降人才,果然天助我大昭啊。”

    高思谏道:“儿臣谢父皇赞赏。”

    皇帝点点头,又道:“传旨,皇长子高思谏敦敏克勤,体上奉公,骁勇无筹,才智超群,朕心甚慰,晋亲王,授神机营指挥使职,钦此。”

    高思谏连忙跪下谢恩。抬眼只见父皇龙靴绣工精细,但鞋头所绣的龙头已经有些磨破,身上的龙袍还是陈夫人亲手所制的样式简单的九龙袍,袍角不知在哪里勾烂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将他扶起,眼中尽是父亲慈爱的目光,一如当年。

    秋高气爽,云过千山,雁字去时,是大雁守护着小雁追逐南方的阳光而去。

    窗外的枫叶红了,有一片飘进窗来,被周澶小心的夹进了书里。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懒懒的看着窗外,幽幽的吟道:“叹息凝在口,此身向谁去……”

    门外青草叫道:“郡主,小周郡主来了。”话音未落,周渊已经踏进门来。

    “姐姐好兴致,又作诗。”

    周澶放下书,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淡淡一笑道:“渊儿来了,请坐吧。”

    “姐姐,再过一个月就生了吧,这阵子觉得怎么样?”

    “渊儿,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去外面走走,枫叶都红了,我还不曾好好观赏过。”

    王府里的枫道,两旁遍植枫树,秋日的阳光又将枫叶染成金色。姐妹俩向西漫步,迎着阳光,周澶眯起了眼睛。周渊见她神色郁郁,于是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陪伴。

    快到枫道尽头,却听见前面的小亭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宝贝怎么瘦了些,是不是奶水不足,说给府里换一个奶娘。”

    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高思谏和冰珠儿抱着新生的婴儿,沐浴在秋日暖阳中。两人背对着周澶姐妹,却又相互凝望,偶然望向怀中的孩子,两张脸都只留了恩爱的侧影给周澶,这侧影镀着秋光,显示出圣洁的韵味。

    身后的青草和绛草疾步上前请安,亭中的侍女见了周澶周渊,也都屈膝请安。冰珠儿惊觉周澶姐妹在此,也赶忙行礼。

    高思谏见了周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即说道:“郡主怎么出来了,太医说你即将临盆,不能乱动,快回房去歇着吧。”

    周澶却看也不看他,反而问冰珠儿:“李佳人,孩子可好么,因我这阵子不太舒服,倒有好一阵子没去看他了。”

    冰珠儿说:“回王妃,孩子非常的好,劳王妃动问。倒是王妃请保重玉体。”

    周澶点点头:“今天太阳很好,孩子也要晒晒太阳。”又看了一眼高思谏,高思谏早已满脸通红。

    周澶对周渊说:“妹妹,咱们回去吧,走了那么远,我累了呢。”

    说着转身往回走,可是周渊分明看到她的眼睛红了,继而泪水就粘在了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去。回到房中,周澶疲累不堪,周渊亲自服侍她卸妆歇息。周澶靠在枕上,握着周渊的手说道:“妹妹,今天让你笑话了。你看到了,我……我在王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周渊说:“姐姐,你后悔让冰珠儿和她的孩子留下来了么?”

    周澶凄然一笑:“若说不后悔,却也不是真话,可是要我杀了他们母子,我又做不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姑说,要对他好,就要给他想要的。我破誓入营,花了好几个月,辛辛苦苦做了好些火器送给他,他也得到父皇的赏识了,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我们成亲以来,这不是一直是他想要的么?他回来,也不往我这里来,却将好消息第一个告诉李佳人。我……我就真的这样不好么?我真的就这样让他讨厌么?”说着,又流下泪来。

    周渊给她擦了眼泪,说道:“姐姐,你并没有哪里不好,应该是你们没有缘分吧。”

    周澶哽咽道:“我还有他的孩子呢,而他心里,只有李佳人母子。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还要怎么做才行……”

    “姐姐,你就不要他了吧。你生来是爹妈的金枝玉叶,如果爹娘知道你这样受苦,他们心里又怎样煎熬呢……”

    “爹娘……我现在真想爹娘啊,还说要带你回去给母亲扫墓呢,想不到我自己这样没出息。”

    周渊微笑道:“姐姐,你是爹娘的骄傲,爹娘的绝艺没有失传都是你的功劳。”

    周澶摇摇头:“我没有遵从母亲的教诲,我破誓了,还谈什么功劳呢。叹息凝在口,此身向谁去……这一口气上不来,要往哪去啊……”

    周渊听她说此不祥之语,一时竟想不到话来安慰她,竟也流下了眼泪。但她很快收了眼泪说道:“姐姐,等你生了孩子,我们一起回燕国去吧,我们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好不好?”周澶喃喃道:“回去……”忽听青草在外说道:“启禀二位郡主,陈娘娘和王爷来了。”

    周澶猛然跳了起来:“我都忘记了,今天有太医来诊脉,陈夫人也要来王府,你看我这记性。”

    周渊点点头:“既如此,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话音刚落,陈夫人款款走了进来,见了周渊说道:“呦,我来得不巧了,元平郡主也在这里呢。”身后跟着高思谏,向周渊问好。

    周渊向来和陈夫人没什么话说,对高思谏也不加一撇,只淡淡施了一礼,飘然而去。

    深夜,静谧的夜被内官尖锐的嗓音划破,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忽然在宫门外响起,内官扣了云板,尚青云和周渊知道只有发生了万分紧要的事情,内官才会扣响云板。铮铮的响声不祥的飘荡在宫室里,两人都趿拉了睡鞋披了风衣走了出来。内官是骁王府的内官,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宫中内官。大家齐齐跪倒,骁王府的内官匍匐于地,哭道:“王妃很不好了,郡主快去看看吧。”

    周渊也不顾衣衫鞋袜都没穿好,赶忙向宫门跑去。因为修炼过轻功,因此体态轻盈,健步如飞,身后的宫女内官,拿着衣服鞋袜奋力追赶,但瞬间就不见了她的踪影,直奔到宫门前,看见周渊的一只绣花睡鞋静静的躺在月光里。又追到御街,一袭洁白的风衣正随着秋风在地上飞滚。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玉机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宝石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白玉有纹1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玉有纹1并收藏玉机词最新章节